顾程敬

故人万里（伪装者一触即发联合文）

-训诫向sp文，请及时避雷

第二章 · 青山青里问相知

第二十二节·是以

1920年冬，日子缓缓迈入中国人翘首以盼的春节，街头巷尾挂满了红色的灯笼，人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。

电车道旁，一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，右手里举着刚出炉的小糖人，左手被温暖的包在母亲的手掌里，蹦蹦跳跳的往家里回。虽然隔壁的胖小子总嘲笑他没有父亲，可小小的人儿尚未体会没有父爱的感受，只觉得有母亲就是最好的了。

车胎急速擦过柏油马路传来的刺耳声，被人突然推倒跌撞在地上的疼痛感，糖人摔在地上碎了满地的失落，夹杂着风传来浓浓的血腥气，以及，远远地，被人包围住的，舍身救人的母亲。

明台从噩梦里惊醒，身上已全是浸出来的汗珠。坐起身来，睁着眼睛确认四周环境，室友呼噜震天响，明台无奈的扯了扯嘴角，从上铺跳了下来，抓了外套离开寝室。将将倚着操场上泛黄的路灯坐下，便听见后面脚步声传来，不必回头，明台也知道是谁。“这么晚了，你还没睡？”

“你不也没睡？”于曼丽走到人跟前，蹲下身打量眼前人。明台抬手敲了人脑门，噗嗤一笑，甚是放松。“我有点想家了，想我大姐。”

于曼丽皱着眉头揉了揉额头，坐在人身边一同看着天边的明月。“你只有一个大姐吗？”

“不是，我还有两个哥哥。不过——”明台故意停下来，侧头看向身旁的佳人。“他们都太凶了，就会欺负我，还是大姐好，大姐对我最好了。有机会，我带你回去见大姐，她一定会喜欢你的。”

这猝不及防的邀约，使人在黑夜里羞红了脸，于曼丽故意扭了身子，背对着人坐。“谁说我要跟你回去了！”

“你是我的生死搭档，搭档是什么意思，就是我去哪儿，你也得去哪儿。”明台含着笑，美滋滋的看着人侧脸。“对了，我还不知道，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？”

于曼丽稍稍低头，将眼底的悲凉一并淹没在深夜里，家，她哪里还有家。“我倒希望，你永远也别知道。”

话中意思明显，明台不是那不知趣的人，随即勾了勾唇角，双手捧起人巴掌大的脸。肌肤吹弹可破，眉眼娇小可爱。“跟我回上海吧。”

上海。于曼丽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个地方，那里似乎充满了奢侈的灯红酒绿，又充斥着各方的鱼龙混杂，她从没想过，自己会有自主选择的那一天，似乎从王天风把她带回军校那日起，她的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。只是还没等于曼丽做出回答，明台的脑袋便已经缓缓压了下来，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脸慢慢放大，直到——

“谁在那里！”一声呵斥，二人同时看向声音来源，只见来人手提着棍子站在路灯下，二话不说，明台抓起于曼丽的手便跑，这一跑，便是一个多小时。

东边的太阳已经泛了白，王天风手里握着秒表站在高台上，瞧着两个最得意的学生一前一后在操场上跑圈，在他没来之前，他们已经跑了一个半小时了。王天风打了个哈欠，看了眼手表，冲着操场上两个腿脚发软的人喊了声过来。明台还好说，只是于曼丽，这一声命令下完，整个人便瘫软在地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。明台站在原地，弯着腰，双手杵在膝盖上，任汗水浸湿了全身，挺了好一会儿，才直起身来用手背蹭掉一脑门子汗，一步一步走向于曼丽。“还行吗？”

女人的韧性，要比男人多的多，于曼丽抬起头来，本就好看的面容，带着鬓角的汗珠，让明台心里一颤，伸手将人拉了起来，一同走到高台下站好。

这人，本就是王天风给明台选的，选的时候真没犹豫过，不过现在看他俩你侬我侬的，一股子的酸味。“精力太多，无处发泄是吧。”

沉默，到死的沉默，明台和于曼丽谁也不答话。这军校又没哪条规定，不允许学生半夜操场上讲话，被抓算是他们倒霉，被罚也就认了。

“说话！”

两人齐齐一抖，倒不是因为王天风声音太大，只是这与生俱来的压迫感，让他们都不舒服。明台咽了口口水，抬头看向王天风。“报告！”

“说。”

“我们错了！”气沉丹田，响亮透彻，王天风真觉得，明楼的弟弟，没一个省油的灯。当然，他明楼就是那个造灯的。这几个月的相处，明台对王天风的性情多少是了解些，横冲直撞，那就是自己找死，围魏救赵，才是良策。“老师，昨晚我和于曼丽真是没有约好，半夜里我做了个噩梦，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，想出来溜达溜达，就碰见了于曼丽。”

这话不对，于曼丽也感觉到了问题，可她心里清楚，明台这么说，也是为了保护她。

“什么噩梦？”

“？”明台一愣，他以为王天风抓到的重点应该是，于曼丽出来做什么，没想到，重点偏了。机械性的往于曼丽那儿看一眼，瞧着那人也一头雾水的看向自己，明台眨了几下眼，一时间还真编不出什么别的噩梦来。“我梦见了我母亲死亡的场景，被车撞死的。”

意料之外的回答，王天风以为明台只是随便找的借口，可现下，瞧着他那低沉到骨子里的明眸，王天风还是有些触动。他派人调查过明台的背景，却只是调查了他在明家这些年的经历，怎么都没想过，他的母亲死于车祸。晨训的哨声在宿舍楼下响起，王天风只淡淡看了二人一眼，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。“去训练吧。”

“还跑？？？”明台诧异的看向王天风，再跑，他腿都要断了。

“难不成，明少爷是打算逃了晨训？”

“我——”

“明台，走吧。”于曼丽可不想这两人再顶起来，拉着明台一瘸一拐的往队伍里去。

他明小少爷对天发誓，等他离开这破地方，他一定找机会给王天风好看！可他怎么也没想到，离开之后的再次相遇，便是王天风亲手策划的万劫不复。

春和医院里，荣初正在看一份病历，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，头也没抬，随口应声。“进来。”

“荣医生，夏院长让您去三楼病房，有急事。”来人是科里的小护士，对荣初很是上心，恨不得能够成为荣医生的私人助理。荣初点头起身，将病历合上提步出门，径直走向三楼。刚入了三楼走廊，便听着病房里传来的吵闹声，加紧脚步，让其余看眼的都回去，进了门，才瞧清楚这大吼大叫的人不是旁人，正是他那个未曾相认的弟弟，杨慕次。

“阿初，你快看看床上的人。”夏跃春抓着杨慕次的胳膊不松手，要是松了手，只怕这位火爆脾气，会直接打死他的病人。

“不许看！他有涉共的嫌疑，他——”

荣初看了眼床上正在咳血的病患，被单床单上都是血迹，冷着脸瞥向杨慕次，却把人看的一愣。杨慕次不是第一次和荣初接触，可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，这个人的气场与过去不同了。

“杨长官，这里是医院，不是你的刑讯室。”语气平淡没有波澜，可杨慕次分明感觉到了冷，那种阴风吹在后脊梁的冷。

“荣先生，我——”

“杨长官，我还是希望，你在医院的时候，能称呼我为荣医生。”荣初掏出听诊器，一边把耳挂挂在耳朵上，一边把听诊头贴到被杨慕次打了好几拳的病人衣服底下。

杨慕次就跟吃了口黄莲一般，卯足了劲把夏跃春推开，指着荣初没个好气。“你现在在涉嫌包庇犯人！”

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废话，荣初闭着眼睛认真听着病人的呼吸，还时不时的让他放松。“你尽量憋住别咳，我需要听一听你肺里有没有积水。”

“荣初，你——”

“杨长官！”荣初突然摘下听诊器，双目直直对上杨慕次的眼睛，吓得人没由来的一抖。“我再跟你说一遍，也麻烦你记住，这是我，最后一次，把我跟你说过的话，重复第二遍。这里是春和医院，是受日军保护的半军区医院，这里住着的病人，从日本高官到新政府要员，从商界政要到各方势力比比皆是。你要抓犯人，要立功，要往上爬，可以，但这里不是你的警[x]察局。他从医院出去，被你抓了杀了都跟我没关系，但他今天还在医院里，他就是我荣初的病人。生命面前，没有贵贱，医生面前，也没有好坏。所以，请你出去，不要耽误我的工作。”

言毕，荣初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，憋得杨慕次愣是半个字都没说出口，狠狠踢了墙面一脚，转身出了病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