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程敬

主仆 xj 写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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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臣

第一卷·末尽而是山河阔

 

第一章·祈雨

 

宪安三年五月十三,是乾周大地祭祀雨神的大日子,这日自寅时起,各家百姓便已起身,拿着先前准备好的茶酒米肉,成群结队的往山上去,具体哪座山并不重要,只需挑中山顶位置,摆好祭坛,铺垫青松毛,归置祭品,点上清香,人人拿着柳条,沾上清水,围着祭坛高唱求雨小调,此曰,祈雨。

相较素人的简朴,皇室的仪式便显得格外庄重,各司宫官早在数月前,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,从祭祀品服到发带配饰,从食材选拨到祭台刷漆,里里外外不得闲。雨节虽说不比岁首中元那样正式,但燕盛处于乾周之西,常年少雨,导致农家作物年年稀缺,不得不从他国引入,在根本上受制于人。因此燕盛各代君主将雨节看的尤其重要,祈盼上苍见怜。

宪安帝唐忱,年十五,宣首帝五子,三年前由摄政王,持先帝遗诏立为新帝,改国号宪安。唐忱拱手跪于长明殿内,由太常卿将浸过露水的柳枝轻轻点于龙袍,率百官俯身拜下。唐忱左侧跪着的,是当今燕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程谕硕,而程谕硕身后,便是传说中一念可动天下,一念可平万疆的纵世之才,程谕至。

程谕至在朝中并无任何官位,但放眼整个燕盛,也无人敢看低他半分,毕竟十二年前,宣首帝曾三顾程府,请程谕至入朝为相,可却被他频频婉拒。正直当龄的一国君主,本应龙威盛怒,却只无奈嘲笑自己并非良主,此后只一道圣谕,准程谕至自由出入宫廷朝堂,非帝王不可拦。

上叩三首,唐忱起身,百官依旧垂首而跪,上告天下,敬告宗庙,足足一个时辰,方才有了动作。能参与仪式的官员,非五品以上不可入,这些朝官,非贵即富,别说一个时辰,便是半刻钟也觉得难熬,这时皆相互搀扶,揉着膝盖起身。程谕硕回身望去,仅仅是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目光,那些个心里苦闷身体颤巍的官员,便连忙低头双手于身体两侧笔直站好。

燕盛姓唐是没错,可这程谕硕谁人敢惹,据说三年前,新帝刚刚登基没多久,有一言官上书,指明程家兄弟扰乱朝政,理应下狱。事情过了不足半日,下狱是下狱了,可下狱的却是那可怜的言官,一人祸,全家遭殃,年老的迁居古凉,中年的发配北荒,年少的终生为奴。偌大的一个家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。就这能耐,哪个身子骨硬的敢来一较高下?

仪式接近尾声,一个内侍自殿外趋步而入,神色慌张,扑通跪倒在唐忱面前。“启禀陛下,南齐国曹世子已经入宫了。”

南齐,乾周南,与燕盛比邻而接,盛产农物,早在百年前两国就已签订过互不侵犯条约,所以燕盛这些年不断扩充疆土,灭三国,统一方,却从未对南齐下过手。南齐国姓为曹,而这内侍口中的曹世子,却不是南齐老爷子隋召帝的皇子,隋召帝有一胞弟甚是疼爱,胞弟有一幼子,甫一出生便天降祥瑞,遂不足满月,就一道圣旨封为了世子,自幼待遇比宫里的皇子们更甚,要风得风,要雾得雾。

唐忱扭头看向程谕硕,而后者显而易见,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想法,只立在一旁两耳不闻。唐忱略一瘪嘴,只好不耐烦的看向内侍。“带他去群英殿。”

内侍领命,匆忙退出,小步快走回去复命。程谕至本应不动声色,可现下瞧着这两位如临大敌一般的惆怅,不免扯了嘴角。不扯还好,这一扯,偏偏落入了唐忱眼中。“三叔,你笑什么。”

这一声叔,按照程谕至的脾性,是万万不肯应的,他正值而立,被一个不占亲不带故的大小伙子叫叔,太亏,可奈何这人是一国之主,叫你声叔,那是祖上积德的福分。程谕硕闻言,也侧眼看向一袭青衫之人。程谕至轻轻摇头,表明自己不想回答,由是帝王和长兄,也没法子逼他开口,只好敛了好奇,依次出殿。

内侍走的极快,像是怕来不及什么一般,要知道长明殿离此处极远,轿撵前行也需大半个时辰,可这内侍用了不足半个时辰,就已经奔了回来,累的气喘吁吁,大汗淋漓。可即便如此,他也没见到要见的那人。“世,世子,世子呢?”

“等你不及,自己走了。”回答他的,是南齐当朝正二品太尉赵弘,赵太尉年近花甲,身子骨倒也硬朗,为人刚正不阿,是个清官。此番与曹世子一同前来,护送为辅,与燕盛谈交易才是真的。内侍听闻噩耗,差点昏厥过去,这宫里头什么人没有,一旦和哪位主子冲撞上,依传言里曹世子的桀骜不驯,还不得掀翻了天。到时候上头追究下来,只怕他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。

曹立章此刻,没有听到内侍心里的惶惶不安,握着把白玉扇骨,青玉扇面的珍宝扇子四处乱晃,倒也不是没遇到其他宫人,不过这宫里的內监们个顶个的精,瞧着曹立章一身锦衣玉袍,俯瞰天下的目中无人模样,谁也不敢上前招惹,规规矩矩面朝着墙跪在一旁。一路畅行无阻,曹立章从景宣门溜溜达达的便到了一处风景极好的园林。和南齐的群花盛放不同,燕盛的园林大多是以假山为主,柔美缺少几分,刚劲多了不少,倒让曹立章觉得新奇。

从假山洞中穿过,便听见潺潺流水,清冽而又动人,给这五月又添了几分生机。正四下张望,眸子却突然落在一身木槿花绣的长衫上。曹立章将将一眼就瞧出了这衣裳的不同之处,款式倒也不算奇特,奇就奇在这身布料上。这是吴国今年三月由皇家秀坊,数百名绣娘历经半年才绣得的唯一一匹锦布,他曾央求父亲高价购买,得到的回答却是已被买走。曹立章立即派人到处查探,都查不到是何人买了这布,没想到今儿在这儿瞧见了,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
正在池子边百无聊赖等着的人,忽觉身后疾风袭来,左腿一屈,闪身避开,将掌风化为无形。曹立章自认武功不低,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够瞬间躲开,心下更是恼火,瞧他样子不过二十出头,长相虽说不错,可也配不上这价值连城的布锦。

“阁下…”话刚出口,那人根本不想听他多说一字,立掌劈下,破空而行。少年仍未出手,胯动人动,脚下生风,处处躲避,这是皇宫内院,能出入者皆是上等人,并不是他敢随意得罪的,既然不能得罪,自然不敢还击。

曹立章每一拳每一掌都像是打在棉花里,光凭这几招躲闪,他就知道,这人的武功绝不比他低。从小受到的都是至高无上的尊敬,哪里会遇到这种明明没做什么,但看起来就是这么让人生气的家伙。曹立章一口闷气憋在心里,从腰间佩带里抽出玉扇,扇锋化作刀刃,招招攻击要害。

若说玩闹切磋,尚且可以接受,可这明摆着是要他的命了。少年不再退让,右脚插进土里定住,双臂交叉生生扛住挥臂而下的一掌,还不等曹立章反应过来,小臂已经被人抓住,力量反其道而行,竟觉得自己内力被逼退数十里,可他明明还在原地站着。

少年不欲闹大,收了里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,一边看向曹立章。“公子,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您,竟惹得您对在下欲除之而后快。”

声音不大不小,但足以传到曹立章的耳中。他也算是见过不少清倌雅倌,男人更是多不胜数,可能像眼前这人内敛而不退半步,清雅而不失侵略的人,却是从未有过。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,可曹立章也没有想要认输的想法。“得罪谈不上,不过是看不惯你穿这身衣裳,这样吧,你现在把这衣服脱了,我就放过你。”

一句侮辱,说出而舒坦,正想看这,因动了内力而面颊染粉的少年,如何羞的脸色通红,却不料他已经开始动手解起了盘扣。这模样,就如同拿了一颗烂了苹果,全然不在意他是不是金苹果,随手便要弃之一般。

你以为的无价之宝,在人眼里,如同废物,弃之坦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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